提到中国足球，谢晖是不能跳过的名字，90 年代在甲 A 联赛效力上海申花成为国内一流射手，声名鹊起；2000 年转战德国，在德乙联赛连续进球，一度领跑射手榜；2002 年他多次的精彩进球，助力中国国家队闯进世界杯……谢晖的足球生涯包揽荣誉，也历经挫折，作为球员，他见证了中国足球的高光时刻，也真切地感受到我们面临的困境。

谢晖

千帆过尽，谢晖依然选择留在他最爱的绿茵场，身为足球教练的他，却从围棋这项智力竞技中，找到了他人生「不败」的信条，以退为进，何尝不是一种策略和智慧。在德国踢球时，他通过给自己时间自我沉淀、自我暗示走出困局。面对现在的中国足球，或许我们也可以在谢晖「不败」的信条中找到出路，放弃主动「攻击」，即寻找捷径，后退一步，专注于对足球的热爱，让足球回归最本真的一面。

每一次训练都要像战斗一样全力以赴

是什么原因让你到德国踢球？

小时候一直看意甲、德甲的转播，对我的影响非常大，觉得足球真正的朝圣之地在欧洲。而且 90 年代那会儿，联赛冠军、超霸杯、足协杯冠军……国内能拿的奖项我们都已经拿过了，自己也进了国家队，在国奥队也有进球，遇到有这么一个机会，就大胆地去了。

为什么会用「大胆」这个词呢？

因为大家都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国家的足球放到世界上还是一个弱项，要想在德国这样的足球强国站住脚，肯定是在各方面都非常不容易。

在德国经历的哪些事情冲击了你对足球的原有认知？

职业球员的自律。当时在国内觉得职业球员的生活是像马拉多纳、乔治·贝斯特那样的，虽然不放纵，但训练之余，喝酒抽烟或者熬夜、开 Party 好像都挺正常，而且他们也都能踢出比较高的水准，但到了德国才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幸存者偏差，只有极少数的人有这样的天赋。在德国，每一个职业球员都是非常自律的，从睡觉到饮食，没有任何一个方面需要别人来督促。

所以在德国也培养了你的自律？

当你在街上想买一个 Kebab 或者是买一个汉堡，别人投来异样的眼光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做错了。我当时受到的冲击还挺大的，因为之前没有觉得这些是不可以做的事情，而且也没人会来管你的。当时的经纪人跟我说，每一次训练都要像战斗一样全力以赴。于是那会儿我每天早上起来，在我隔壁 100 米是赌场，另一边 100 米是红灯区，我四五年来都从没有往左、往右转过，都是直线去训练场。

当时在德国有没有一些记忆深刻的困难或者低谷？

当时我转会的时候，亚琛足球俱乐部开出他们自己历史上最高的转会费，虽然他们看到了我的潜力，但作为一名中国外援，我的压力以及决策层的压力都非常大，因为大部分人还是希望他们的外援来自阿根廷、巴西或者一些非洲国家。

第二年转会以后，前 8 场球没有进球，虽然踢得不错，但球总是打在门柱上或者怎么就偏了，当时甚至有球迷讽刺「中国人是不是只会打乒乓？」这种压力不单是进球的压力，还掺杂了代表着中国的使命感，跟以前的压力是不一样的。

后来是怎么克服的，因为你那会儿还登上了德乙联赛射手榜？

是对阵勒沃库森的杯赛，勒沃库森是德甲劲旅，而我们只是在德丙、德乙之间徘徊的一个球队，所以那是一场非常重要的比赛。比赛前一天晚上，我走到了场地中圈，躺下看着星空，在漆黑空旷的球场，给了自己一些时间沉淀和心理暗示，可以说是祈祷、发愿，但我更愿意把它看作一种冥想，一种心理按摩。

第二天我在 60 分钟替补上场，第一次出球就进球了，1:1，我记得很清楚，是一个头球，我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奏效了。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连续进球，2000 年到 2001 年进了 16 个球，当时曾一度排在德乙射手榜第一。这段经历提振了我的信心，这对一个球员来说非常重要。

要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不一定是发起攻击

可以谈谈围棋带给你的关于「不败」的启发吗？

围棋能够让你的视野跳脱出来。我所说的话，其实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围棋的逻辑思维，赢不一定是要把你吃掉，大多数棋制胜都是把对方吃掉，但围棋有另外一种赢法，要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不一定是发起攻击，退甚至可能是最好的进攻，这也是围棋吸引我的地方，能让我从另外一个层面去理解事物，它也代表着东方智慧的一种博大精深。

在公众面前你给人的印象是「大胆说真话」，你现在对这个有顾虑么？

我更愿意说一些自己的观点，当然这跟我们的文化体系可能是有点格格不入，我们的文化更崇尚于少说或者甚至是不说，这种意识形态可能跟我的性格上也有一些抵触，但我还是希望能够说一些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如何诠释 Play Dirty？

我认为是不破、不立，糟粕，我们就要把它扔到垃圾桶里。革新不容易，是要一些牺牲的。

走出这个场地，从某种意义上说规则会变得更加不清晰

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足球教练？

我觉得足球的纯粹就是在这个场地里，白线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最纯粹的，虽然会有人挑战足球规则的纯粹性，但我觉得走出这个场地，从某种意义上说，规则会变得更加不清晰、更模糊。虽然围绕足球的其它工作也很多，但出了这个场地，我好像都不太擅长。

我希望能够把规则理得简单一些、清晰一些，想要每天能够看到下午或者是早上的阳光，闻到草皮的味道，然后上面还有足球，这样的场景是我需要的。

我们的文化中一些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会不会成为你执教过程中面对的困难？

我们的文化里面有许多非常好的东西，但在足球领域里，我们的一些可能是长久养成的习惯，会成为一种阻碍，这是我们不能否认的事实，比如，在规则之外的一种规则。在足球这个领域里，越希望在规则以外有规则，越想走捷径，就越是没有捷径。它需要现在栽树为后人，比如要注重青少年，要培养球迷对足球的热爱，所有的一切都跟捷径是没有关系的，我们现在缺少一种匠人精神，安下心来安分地搞足球。

你觉得怎样才能让现在中国足球的状态慢慢地攀升，走出困境？

足球运动其实是非常纯粹的，它承载的就是我们的热爱，甚至对于一些业余的人士，他们到球场上去踢球，他们得到了快乐，这种足球本身给你带来的快乐其实是很纯粹的。

现在不是很流行说「心流 Flow」吗？就是你可以一直不知疲倦地去做一件事情，这样的一种状态其实在欧洲是很普遍的，特别是在足球运动上。足球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信仰，去球场看足球是一种朝圣，他们对这个项目的热爱是流在血液里的，有了这些，我们才能谈下一步从娃娃抓起，如果没有这份纯粹的热爱的话，我们很难说后面的培养和发展。

我们是否有毅力，有决心，能够一步一个脚印，不走捷径？

你最想看到年轻一代的球员一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专业，同时获得大众对专业的尊重。我很喜欢穆里尼奥最近的一个采访，他说这个世界很有趣，在非常多的职业里面，大家都认同专业性。你不会随便给医生、律师、科学家、火箭专家等这些专业人士建议，但是很奇怪，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自己能比足球教练要做得好，这是一个很奇葩的现象。

我们这一批「留洋」的足球运动员，从范志毅、孙继海、杨晨到后来的邵佳一、郑智，我们都是开拓者，对于我们来说，中国足球是一种使命。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足球水平不高，我们的水平在世界上也不是很高，但我们是唯一的，曾经和主流世界足球队有接触的一群人，这些经历都是非常可贵的，但可惜在现在的氛围里，对专业的尊重还是不够。

我们怎样才能像 20 年前那样再创辉煌？

首先需要相信，才能够去坚持。像我们这样一个泱泱大国，是在很多方面都会比一些国家更有优势，但我们是否有毅力，有决心，能够一步一个脚印，不走捷径？这是中国足球目前面临的最大的一个考验。

我们在二十几年前取得的，我不能说辉煌，但至少是完成了坚定的目标——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通过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每个从业者，还有球迷、广大热爱中国足球的人士，一起沉下心去做这么一件事情，中国足球就会有希望。

2009 年宣布结束自己的职业球员生涯，谢晖随后开始角色转换，先后担任多个足球俱乐部的主教练，退居赛场后，正是谢晖对自己「不败」信条的实践，正如他所说，想要立于不败之地，不一定是发起攻击。中国足球对于他而言是一种使命，他的后退一步，或许正在为未来中国足球的爆发蓄力。

AUTHORCecilia Wu

DIRECTORJamal Hao

DOPAlan

EXECUTIVE PRODUCERVivian Wu、Chris Jia、Peter Zhong

PRODUCER西贝

CAMERA ASSISTANT冯辉、汪金鑫

ELECTRIC杜兆年、陈会明

SOUND RECORDIST朱立浩、卢鹏

HAIR & MAKE-UP凡凡

STYLING ASSISTANTZero

OFFLINE EDITOR哥尔赞

COLORIST任行

SOUND MIXING哥尔赞

POST PRODUCER西贝

PHOTOGRAPHER瑞奇

VENUE SUPPORTDUFOUR COFFEE、静安工人体育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