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徐根宝指导80虚岁的生日,弟子们前来拜访徐指导,大年初三,基地开展13/14级的球员试训,《东方体育日报》记录了根宝指导的一些讲话。
该报写道,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在徐根宝刚刚组建职业队的最初,一位外援曾经前来试训,车子拉着他从机场一路向崇明岛开去,看着繁华的城市和高楼大厦渐渐被甩在身后。外援疑惑地问经纪人:“你不是说让我加盟一支上海的球队吗?为什么我们离城市越来越远?”经纪人淡定地回答他说:“我们要加盟的球队在崇明岛,就是你在国外踢球时候的‘Town’,明白?”
虽然远离上海市区,但每年大年初二,位于崇明岛腹地的根宝基地都会很热闹。去年大年初二,是徐指导的80岁虚岁生日,来的弟子最多也最齐,小小的会客区域坐得满满当当的,根宝的左边坐着范志毅,右边是武磊,在和弟子们说生日感言时,他说得最多两个字是“感恩”。
连续三年的年初二去看徐根宝,今年和前年的气氛,有些相似。
2022年的大年初一,中国男足在12强赛客场输给了越南队。
第二天,在基地面对前来看望他的朋友和弟子们,本来徐根宝不太想提前一天的比赛。“我刚刚给年指导和容志行打电话,比赛他们肯定都看了,但是电话里,大家故意都不提。”
“我还是想对在座的各位说一下,昨天的比赛,尽管看得心里不痛快,但是一定激发我们的一种,改变中国足球面貌的决心。”这是他在中国男足输给越南队的第二天,对弟子们提出的希望。
今年的大年初一,中国男足也经历了在前不久亚洲杯小组赛中出局的失败,和前年输给越南队后不同的是,几位主力国脚,此刻就坐在根宝面前。
他让几位国脚先用一两句话,总结一下亚洲杯失利的原因。“技不如人,心理包袱过重”这是队员给出的回答。徐根宝接着他们的回答,给出了自己的观点。
首先,他告诉了我们一件事情,在中国队出局之后,他仍然继续观看了亚洲杯剩余的全部比赛,包括大年初一深夜举行的亚洲杯的决赛。
按理说徐根宝又不是国家队现任教练,他似乎没必要如此认真地看完亚洲杯其他球队的全部比赛。
但是这又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性格和作风。他需要通过亚洲杯这样的机会,了解亚洲其他球队如今的打法和特点。“毕竟我们根宝基地最初创建的初衷,是要为中国足球培养真正的球星,而不仅仅是为职业联赛培养球员。”徐根宝解释说。
“差距确实大。而且是综合的差距,包括逼抢,我们以前提的要求,紧贴身,不犯规,还有逼抢中运用技术的能力。”
“成绩已经体现了差距。就不多谈了,中国足球还是要从娃娃抓起。”
农历大年初七,根宝基地再次人声鼎沸起来,曹赟定、艾迪、朱辰杰、蒋圣龙、徐皓阳、周俊辰、汪海健、周正凯八名申花队员,在俱乐部董事长谷际庆的带领下,来到崇明岛根宝基地,看望徐根宝指导,并对恩师送上节日的祝福。
“除了成绩之外,在育人树人方面,也是我们非常重要的一个使命。”俱乐部董事长谷际庆在解释为什么俱乐部管理层会带领队员前来崇明基地看望徐指导时,提到了八个字“心怀感恩,不忘初心”。“希望我们申花培养的球员,至少在我们全国范围来讲,具有一个‘识别度’,也就是说我们的球员走出来以后,大家会清楚地感觉到,他们是从上海出来的,是申花培养出来的,不光在球技方面,还希望他们能在日常的生活当中,为人品行方面,在三观方面要非常正。”
通过亚洲杯,从专业人士到球迷、媒体,都感受到了亚洲很多对手的进步,特别是很多西亚球队的进步。如果再不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做青训,这种差距在肉眼可见的未来一段时间里,必然还会继续扩大。
中国足协新任主席宋凯前不久刚刚拜访过根宝基地,也显示了中国足协目前的领导层对于青训的重视。
对于根宝基地的培训模式,一直也能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和看法。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没有人真正认真研究过,根宝基地在青训方面的成功之处的核心,究竟在哪里?
至少有下面几个方面的经验,在我看来是可以总结的。
首先,徐根宝在扎根崇明基地投身青训事业之前,他已经作为主教练,带领两支不同的球队,拿到过中国足球顶级联赛冠军。这之前他还担任过国奥队和国家队的主教练,大多数情况下,在职业联赛领域可以有如此成功执教经历的教练员,往往做不到下决心告别能挣大合同的职业足球一线,而去专业做青训教练。
在中超带队拿过职业联赛冠军的外籍教练们,合同结束都会离开中国回到欧洲,不会有人想到留在中国继续从事青训工作。
而像徐根宝这样,在国字号特别是职业联赛执教多年的冠军主教练,当他进入青训领域后,首先是选材的眼光,会更犀利更准确;其次在训练层面,更容易做到让训练与最终的实战尽可能结合和靠拢。
“我是拿了两个甲A冠军后,开始投身青训的。”徐根宝向记者回忆说,这其中有宿命的感觉,也有一种合理性在其中。
如果不是因为职业队成功的执教,第一,徐根宝很难有当初建设基地的第一部分启动资金;第二,若不是职业队两次夺冠的经历带来的知名度,在做青训时,需要协调的很多事情是否还会有一路绿灯,也尚未可知。
最近我看到,一些已经退役的知名球员,比如踢过那么多年英超的孙继海,和踢过多年职业联赛和国家队比赛的杨旭等,都在从事青训,中国足球的青训事业,需要更多的高水平球员包括教练投身并扎根其中。
根宝基地的第二个成功经验,在于“基地”两个字。
试想,以中国足球过去几十年里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投机氛围,如果徐根宝当时只是以自己教练身份,与某家企业或者俱乐部合作,根宝基地过往20多年里是否还能成为培养出一批批人才的大本营,确实要打一个大问号了。
在过往这20多年里,连很多中超俱乐部甚至冠军球队,都可以说解散就解散。
根宝基地稳定的根据地模式,也是很多采取挂靠与协办方式的青训机构,所不具备的一个优势。
如今这年头,大家都热衷于寻找弯道超车的捷径,但根宝基地的第三个成功经验,偏偏最难做到,也最考验人,那就是,在崇明岛腹地的这个僻静所在,定定心心扎下根来,一呆就是20多年,并且20多年里自始至终,每天都是自己在训练场边亲力亲为,而并非仅仅基地名字里有“根宝”二字。
“我是2000年建这个基地的,基地第一批队员就是2000年招来的,2000年也是龙年。今年也是龙年,两个轮回,2024年了。”大年初二面对几位弟子,根宝有些感慨。
要么是俱乐部的梯队基地,要么是足协的青训基地,但徐根宝基地刚刚创建之初的几年里,这里更像一个民间青训培训机构,那是徐根宝基地最困难时期。因为那个时候,你到底能不能培养出球星,谁都还不知道。
但是伴随着武磊这一批球员在全运会夺冠,伴随着这批球员开始走上中国足球的前台,根宝基地在培养足球人才方面的成果,开始得到各级的认可。然后是朱辰杰蒋圣龙这几位,继续在国字号成为重要成员,如今的根宝基地,已经成为上海乃至中国足球青训的一个重要根据地。
其实,从根宝基地创建之初到现在,在得到更好的青训苗子方面,根宝基地一样要面对僧多粥少的竞争,在这种竞争中,除了“徐根宝”三个字的影响力,在其他方面的吸引力,他们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巨大优势。
80岁的徐根宝,依然还在球场边继续着自己的大嗓门和如火的激情,不止是足球,如今这略显浮躁的氛围之下,“坚持”两个字,说出口容易,做到却是最难。
至少在过往24年里,跨越2000年、2012、2024三个龙年,徐指导在崇明岛上,做到了坚守,也等来了收获。
“这次亚洲杯国足到底什么问题?你们不要讲那些套话,一两句,简单直接。”基地宾馆咖啡厅,等球员们全体落座,徐根宝就面色严肃地发问。
武磊:“实力不济。”张琳芃:“能力不行,思想包袱重。”朱辰杰:“思想上,需要放下包袱。”颜骏凌:“要放得开一点。”……几个参赛国脚正讲着,根宝一声感叹打断:“思想包袱重,不够放开……这些话说了几十年了!”
和参赛球员非常沮丧的态度不同,几个曾经入选国足的球员却认可中国球员的基本能力,吕文君:“能力肯定是有的,但节奏跟不上。”王燊超:“没发挥出自己百分之百的水平。”姜至鹏:“太注重比分,没完全发挥自己,也看不到什么进攻战术……”张成林说得比较客观:“从比赛内容看,一场比一场打得好,但还是没完全放开,这不仅是球队的问题,领导、媒体和大环境影响都不好。”
很快,围坐一圈的球员讲完自己的看法,观点其实也非常集中。根宝听完,问:“那你们说,有什么办法来解决和提高呢?”顿时一片寂静。
最终还是根宝自己打破了僵局:“我看了亚洲杯的每一场比赛,不仅是国足的,直到今天凌晨还在看决赛,差距确实很大,但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包袱重技不如人,归根结底:抢不如人!西亚那几支队伍,都是头碰头在抢,我们基地墙上写着‘抢逼围,接传转’的技术要点解析,‘紧贴身,不犯规’,你们几个忘了吗?整个中国队,甚至日本韩国和西亚对抗,都‘贴’不住呀!怎么断抢都做不到,技战术,综合表现当然不如人。我看日本韩国回去会在这方面总结、提高,他们有基础。我们呢?技战术是个相当漫长的工作,目前最重要一点,还是抢逼围!”一席话,让沮丧的国脚们如梦方醒。
总结完,根宝不忘鼓励弟子:“上次在基地看国足输给越南,大龙小龙(注:张成林兄弟的小名)陪我看的,输了怎么办?我就说,还是要挺起胸抬起头勇于往前走,今天还是把这句话送给你们。我们做得还不够,急功近利的那套大家都看到是走不通的,那么就需要一代一代去做,继续愚公移山的精神,我做不成,高指导来做,你们来做,子子孙孙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感动上苍,中国足球会上去的!”
“愚公移山”,最关键还是身体力行。早在春节之前,徐根宝就对外界宣布:要组建2013年至2016年龄段球队,目前选拔2013年至2014年球员组队是第一步重点,经过各种渠道的联络、报名和登记,龙年的大年初四开始,50多位球员来到基地试训,巧合的是,试训关键的两天恰好是2月份的13日和14日,徐根宝笑称这是验证自己“一生一世”的足球情怀。从大年初三开始,陆续有球员报到准备,因为正值春节,很多家长陪着孩子一起来,甚至有长途开车凌晨赶到的,很快基地宾馆就住满了,甚至连餐厅都应接不暇,不得不临时安排到附近度假村。“我看有几个不是来试训的,一个孩子,跟来五六个家长,这是来度假旅游的吧!”其中包括一家大连青训俱乐部带来整支球队,也有张琳芃、王云龙等基地培养球员的下一代,“长得比他们爸爸都帅,也挺喜欢球的,关键是在这里能吃得起苦吗?我这里不会给他们开后门,特别照顾,让他们睡爸爸睡过的床最多了。当然,现在球员宿舍的条件比以前好多了,最早张琳芃他们来的时候基地还没造好,球员都睡外面少儿营地、蒙古包和铁皮房,记得有一天郑凯木一觉睡醒,数数身上被咬了50多个包……”
在回北京家中短暂过年之后,基地新任技术总监高洪波也在大年初三赶回崇明,根宝说这次选拔“高指导是‘主考官’”,但是高洪波还是坚持以根宝为主开展选拔,“我更重要的是参与和帮忙,中国足球的提高最终还是要靠青训,我们也不能老让徐指导一个人受累。”
连续三天,从分队打比赛到身体素质测试,徐根宝坚持亲力亲为,让助手们仔细登记每个学员的资料、编号。也许正是老帅在看台上的大嗓门起了震慑作用,试训少年个个表现勇猛,张琳芃的儿子个子小,打右前卫,在拼抢对抗中不占优,被对手铲翻在地后还哭了,还好队医上前检查没有受伤。“个子拼不过人家,但是劲头还不错,能主动跟人拼,脚下技术,跑位也挺有天赋的。”王云龙的儿子没有像父亲那样打前场,而是担任防守核心,场上气质和表现也不错。“王云龙说他儿子不像他那么有灵气,我看表现还不错,拼得也比较合理,这几个孩子体测下来也挺好,最关键还是他们爹妈甚至爷爷奶奶舍不舍得让他们来,他们比武磊、颜骏凌这一批来基地时还小,可能从小都没怎么离开过家里人,没准住宿舍觉都睡不好。”短短三天,初步选拔了30多个球员,一支全新的队伍已见雏形。而王云龙等弟子来帮忙,也得到了根宝的认可:“欢迎他们来基地执教,只要待得住!”现在基层执教的王云龙还提到,因为得到通知较晚,有些优秀苗子或回老家或外出度假,等他们回沪后还要尽快安排来崇明试训,“对这批想踢球的孩子来说,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
“现在球员退役都想带中超,做教练不可能一步登天。小范搞几天就去搞文艺搞综艺去了,怎么带得好青训?”
10年前,根宝将武磊等“崇明一期”交到上港手里,实现了中超夺冠的梦想;五年前,根宝把朱辰杰、蒋圣龙等跨世纪一代交给了申花,也为国足增添了新一代“崇明血液”;今年5月,根宝为海港培养2006年龄球队的任务也将完成,目前,徐根宝最大的任务,是作为全运会男子足球甲组(U20)上海队总教练,和执行主教练奚志康,领队邹忠伟、冯亮等一起征战2025大湾区全运会。目前,根宝、奚志康等率队正在广东清远征战中国足协青少年(U19)锦标赛,为全运会练兵。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员不齐,我们这支队伍以基地2006年龄段为主,在年龄上本来就吃亏,从申花和海港招进一些2005年龄段球员,但是一会儿要打这个比赛,一会有那个任务……当年武磊他们还有朱辰杰他们能出来,能全运会夺冠,主要就是稳定,包括范志毅成耀东带的1993-1994年龄段,也是稳定的。我们组队一年不到,进进出出已经换了两批主力,还有伤病减员,目前技战术训练还远远达不到要求,接下来一年多,一定要在阵容上稳定,通过比赛不断找问题,通过训练来提高。”
按照之前的惯例,这个新年全队和教练组一起在崇明基地内度过,“除夕吃年夜饭,过正月初一,全都在一起,这是我们的好传统,好氛围。”17日球队出征,主力蒯纪闻说:“这是我们新年第一场比赛,我们争取打出好成绩,展现我们冬训的内容。”根宝表示,目前的成绩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阵容还不够稳定的情况下,能体现阶段性的提升,缩小之前学青会上与湖北、山东、广东等几个主要对手之间的差距。
基地宾馆的电子屏幕上,今年的训练活动日程表,明年的工作计划排得满满当当,赴韩去日的拉练也提上了赛事日程。“‘一生一世’我想出来的,我搞足球是一生一世了,但带队任务包括再往后2015-2016年龄段,肯定是要交给年轻教练。现在球员退役都想带中超,做教练不可能一步登天。小范搞几天就去搞文艺搞综艺去了,怎么带得好青训?我2000年龙年开始搞基地,急流勇退,才做出一点点成绩。现在又是从头搞起,我开这个头,希望小高、奚指导他们干好,也希望过几年武磊他们退役下来接班,还是那句话,中国足球只有靠愚公移山的精神,一代代地努力,才能真正上去!”